傍晚，和两朋友在街边闲逛。突然，手机响了。一个来自库尔勒的陌生号码。狐疑着摁下接听：奶奶吗？我是仟仟。你在干嘛呢？一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内心一下子变得柔软起来，不由得开心地笑了。
　　告诉小姑娘，我在外面逛街呢。接着问：姑姑呢？我说姑姑在上晚自习。她说，哦，那我就跟你说吧。于是，问我回到重庆住在哪里，又问我好久回新疆。我笑着一一告诉她：我们回来住在以前的老房子。至于什么时候能回到库尔勒，恐怕要等到几年以后了。小姑娘听后很不满意，嘟嘟啷啷地说道：你们不要那么久回来好不好！我都想你了，想姑姑，还有爷爷。我说我们也想你啊。但是姑姑现在在这边上学，要等到她考上大学了，我和爷爷才会回到库尔勒。小姑娘听到我这么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有些天真地撒起娇来：奶奶，你一个人早点回来，好不好？我真的很想你了！
　　迫不及待地问她长高没有，有没有听妈妈的话，钢琴练得怎么样，今天打电话来有什么事？小姑娘很认真地回答着。原来，她和妈妈看到女儿写的作文，想起很久没跟我们通电话了。结束电话之前，很郑重地交代我：等姑姑放学回来，一定要让她给我打电话！
　　仟仟是夫侄女的女儿，按辈分，叫我奶奶。小时候，因为父母的工作忙，有一段时间就放在我们家里，由我照顾着。所以，她对我的感情比跟她自己的奶奶还要亲。
　　那时候，成天像个尾巴似地跟着我，吃饭、睡觉、买菜、做饭、逛超市、去书店。每到上网的时候她就跑过来不管不顾地爬到我的腿上，让我抱着，最气人的是还要由着她在键盘上胡乱按一通，所以，好好的一块键盘被她这样一涂毒，被扔掉的命运就在劫难逃了。即便这样，本来好好地玩着的她也会突然哭闹着要妈妈，不吃饭，不睡觉，连动画片和那些特意为她准备的零食也对她失了吸引力。
　　而我的耐心，在经历若干次她的反复无常之后，也开始变得有些“烦燥”起来。烦她“为所欲为”的小姐脾气，喜欢在吃饭的时候，一会儿用筷子，一会儿用勺子，把饭菜弄得桌上，地上到处都是，还时常要剩好多。如果盛得少一些，她还噘起小嘴不愿意；小小年纪的她还会霸道着把她喜欢的菜放在自己的面前，不准女儿夹一箸。烦她动不动就感冒发烧了，我带着她上医院打完针回来，还要软硬兼施着哄她喝下她看着就尖叫的药汤。恼人的是，会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意气风发”地用油画棒或者水彩笔，在女儿视若珍宝的书上涂鸦一番，美其名曰：我给姑姑打勾勾！如果这种情况我们还可以对付，但是，她动不动在我新换的床单上画“地图”，我就只有手足无措，然后不亦乐乎着换洗了。而她，总会在这时候站在一旁“教训”我：奶奶，你怎么又在洗被子啊？你会把它们洗疼了，然后就坏了。你不知道吗？……
　　其实，这些又算得上什么呢？真正“可恶”的是，她会把沾了草莓汁的小手悄悄伸向女儿刚换好的演出服上蹭一把之后做着鬼脸跑掉。所以，她时常把窗帘、枕巾当纸巾使用我们也见怪不怪了。当然，她的杀手锏是一旦惹着她了，会在女儿写作业的时候，把紧闭的房门当作出气筒，整个房间里全是她踹门时歇斯底里的声音：姑姑，你开门，我要进来！我要进来！开门……
　　终于，女儿无法忍受她的“恶劣行径”，开始叫唤着要把她“送”走了。她开始怯怯地问我：奶奶，你们真的不要我了吗？我听话好不好，你们不要送我走。我不想回县上去，我要在你们家。我就跟她说：那就真的要听话，学着做一个乖孩子，好吗？她用力地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渐渐地，她开始变得乖了。做饭的时候，她会帮着我择菜，尽管有时候会把好的当作坏的一起扔进垃圾筐，但我还是会微笑着表扬她；吃饭的时候，她会把手洗干净，忙活着把碗筷摆在桌上；会学着女儿的样子，规矩着不再弄得狼藉。晾衣服的时候，她会取来衣架递给我；出门的时候，再不闹着要我背她了；女儿写作业的时候，她会安静地坐在一边，画一些简单的图画……
　　其实，看着她的改变，我开心的同时也变得心酸起来。小小年纪的她纵然不明白什么是寄人篱下，但是她知道学着讨好我们，只是为了留下。
　　所以，私下里，常常跟女儿说：你是姑姑，凡事都要大度些，不要跟她计较，多让着她。等她长大一些，就会懂事了。女儿有些不快：凭什么啊，她老是欺负我！耐心地给女儿讲道理，教她如何与仟仟相处，教她如何帮助仟仟改掉一些不好的习惯。当然，最主要的是让女儿明白寄人篱下对于仟仟来说，也是一种无奈。如果不是因为爸爸妈妈工作的关系，谁会舍得把这么一个宝贝疙瘩放在别人家里呢？不管她多么调皮，只要她在我们家里一天，我们都要好好地待她，不能让她觉得受委屈！女儿勉为其难地说，那好嘛。我趁热打铁：何况她小小年纪都知道说，奶奶，我们是一家人哦。因为，妈妈和姑姑都姓m啊！女儿一下子笑开了……
　　半年以后，仟仟三岁，进了幼儿园，侄女也调到市里来工作，所以，我只负责接送和晚饭。第一次去接她的时候，她一看到我，飞快地跑过来扑进我怀里：奶奶！周围的人都觉得奇怪，问她，刚才叫的什么？她扬着头得意地说，奶奶啊！说完，牵着我的手，在别人诧异的目光中离开，开始叽叽喳喳说她一天的生活，然后问我做什么好吃的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仟仟和女儿变得亲密起来。两个人会腻在沙发上看动画片看得手舞足蹈；会躲在房间里玩“过家家”到天黑；会在电脑前拿着话筒唱歌唱到声嘶力竭……有一天，两个小家伙竟一致跟我要求：我们晚上要一起睡！我目瞪口呆的样子只好由她们笑话了……
　　再见到仟仟是去年的秋天，她已经是一名小学生了。来车站接我的时候，我刚上车，她就说：奶奶，你要给我做好吃的。想起你做的炒年糕，我都要流口水了！
　　因为房子都租出去了，我就住在她们家里。一下车，仟仟先是帮我提行李。进门，又抢着给我拿拖鞋。然后，拿出她的手机递给我：奶奶，你在的这段时间，用我的手机给姑姑打电话吧！那一刻，我情不自禁把她拥进怀里：仟宝，长大了……
　　每天，上学的时候，她都会倚在门边一遍又一遍地嘱咐我：奶奶，记得早早地来接我啊！
　　每天，她都会拉着我坐在她身边，陪着她写作业，弹钢琴……当我说我特别喜欢听她弹那首滑雪的曲子时，她一打开琴盖，就会娴熟着一遍又一遍弹起来。那时候，偌大的房间里就会弥漫着阵阵暖意，让人惬意着醉在其中……
　　一个多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走的头一天，侄女在餐厅打理那些她执意要我带走的东西，我在房间整理行李，仟仟来回地跑着。突然，听到她叫：妈妈，你怎么哭了？我出去。侄女红着眼睛蹲下来哽咽着问她：奶奶明天要走了，你让她走吗？我不让！奶奶，你不要走。我不让你走，我不想去上午托班……我不回去，姑姑怎么办呢？你们为啥要去重庆？叫姑姑回来，呜…看着侄女和仟仟伤心的样子，我的心都碎了……
　　是啊，如果我们没有回重庆的话，仟仟就不会上午托班了，我也可以天天给她做好吃的，然后，看着她渐渐长大……
　　很久以前，当自己因为背负太多亲情的期待，觉得很累的时候，就会想：去一个无人识得的地方，过一种清静的理想生活。只是在这一天，突然明白：原来，付出的时候，我也有收获。那种付出的快乐与满足，那种获得的安慰与幸福，或许不如某些大悲大喜来得淋漓尽致，让人刻骨铭心。但是，它们会一直随着渐去的时光，悄悄地释放着温润的光芒，细细地滋润着那时时浮躁的心田，让你在疲惫的时候，感受着来自它援助的勇气与信心，可以在每一个阳光明媚或阴霾密布的日子，依然可以若一朵盛开的花，用淡淡的香气馥郁整个爱的世界……
　　写到这里的时候，想起该去邮局把织好的毛衣毛裤和着夫带给仟仟的手表一起寄出去了。想着小家伙可以有一个冬天的温暖记忆，呵，这个冬天真的不会冷！（作者：锦苏 [个人散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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